去见官肇清的早晨,傅十醒七点就睁了眼,在衣柜前认认真真地选了一套白衣黑裤,想着正式些,结果被周馥虞打回去,说怎么就黑和白的不吉利得很。最后给搭了一件卡其色连帽衫,袖子给掖上去,下头配一条黛色直筒裤。周馥虞说傅十醒不吉利,逼他穿得和个大学生似的,结果自己倒是白衬衫黑西裤,手上搭一件空调房里才用得着的外套。
傅十醒坐在车上,全程一句话也没跟周馥虞说,就是把手搭在男人的掌心里。不管谢无相的老师知不知道关于那场爆炸案的事情,至少他和傅雪竹是认识,甚至非常熟悉的。他没有父亲,关于母亲的记忆虽然不多,可是都弥足珍贵。傅雪竹既是他的母亲,也是他的偶像,她所有的一切,傅十醒都想去了解。
官肇清愣了一下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眼睛里似乎也有些闪烁:“傅十醒,你有想过成为一个警察吗?”
褪了色的照片上一共四个人:傅雪竹搂着一个小女孩,二人笑得灿烂明媚。后头的官氏夫妻则正式一些,但眼神里都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宠溺。傅雪竹还是花季年龄,那么年轻,有着无限的未来与善良,而官肇清的家庭也幸福美满,让所有看着照片的人都能感觉到流动的暖意。
傅十醒坚定地抬起头:“我想,我一直都想。我想像我妈妈一样。”
官肇清拍了拍他的肩膀,目光柔和了些,但眼里还是有些复杂:“坐吧。你应该是雪竹的儿子了,不用那么正式,叫我官伯伯就行。”
官肇清的眼神凝重,注视了他好一会儿,最终没有开口。
他说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,周馥虞还在这里,不应该把这件已经被埋藏起来的感情这样喷涌出来的。自从十八岁那年被周馥虞抽了警校的资格还断了念想后,傅十醒就很自觉地没再周馥虞面前提过一个字,只是内心深处他也没完全丢掉梦想。
可现在只剩下官肇清孑然一身,尽管依旧矍铄,但还是难逃岁月。
不过这倒不失一种体面的拒绝,至少两人可再不用见面。
从官肇清家里出来后,距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一段居民区的羊肠小道。傅十醒和周馥虞并肩走在路上,踌躇紧张了好久,终于鼓起勇气开口:“周馥虞,我刚刚说想当警察……我不会真的去的,现在这样就挺好
“后来不久,就出了个卧底的任务。雪竹主动站出来说愿意去,自己没有要牵挂的家人,也不怕毒贩会报复。她的素质和能力都是达标的,而且这样凶险的任务,害怕牵连家庭也是人之常情,虽然说担忧她是个女警,但最后综合各方面考量,加上她的意愿十分强烈,我们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了她。”
末了,官肇清从房间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盒西洋棋,递给傅十醒:“这棋是你妈妈的东西,你应该收着。然后这张照片是我家和你妈妈的合照,她在去做卧底工作之前,这些东西都是销毁的,也不知道怎么地这一张竟然保存了下来,前几天我整理旧物的时候找到了。她的照片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就这一张了,你保存好吧。”
“你妈妈说自己从小就立志当警察了,读书时候成绩好,出来了又最能吃苦,性格也没有因为过往这些事情变得糟糕。她长得跟你像,都是美人,所以啊,大家都喜欢她,愿意关照她。队里追雪竹的人也不少,但是她都没同意,说自己没闲暇和心思谈恋爱。”
“傅雪竹的卧底工作做的非常好,协助我们完成了不少缉毒工作。只是,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我们,有你的存在,或许是害怕将她撤回,会打草惊蛇引起毒贩的怀疑。在十余年的卧底时间里,她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差错。”
官肇清喝了一口茶,娓娓道来:“雪竹她小时候……据说是受拐儿童,被警察解救,想送回去的时候,发现她家大人都不在了,远亲又不愿意认。她也不愿意寄人篱下,就送到了福利院,后来读了警校,当上了警察。”
傅十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,看着照片脱口而出:“我会给我妈妈报仇,也会给您报仇的。”
周馥虞在旁边沉默不语地听着,瞥见小家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。他站起身走过去,把外套披在傅十醒身上:“感冒还没好干净,还偏偏要坐风口位。”
官肇清又给他讲了些傅雪竹还在警队时候的事情,包括一起出任务的,也有和自己家人相处的。傅十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,只是安静地听,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官肇清,像沉静的黑水银,无杂质的单纯。
站在老城区房子的门口,周馥虞摁响了门铃。门开了,一个硬朗的老人走出来,双目锐利脊背挺拔,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。周馥虞没说话,点了点头,大大方方地进去了。傅十醒跟在后头,恭敬又紧张地喊了一声:“官老师。”
傅十醒坐到沙发上,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拳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官……伯伯,我妈妈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她是个好警察,是吗?我想听关于她的事情,什么都行。”
其实哪有什么感冒,只是那外套的口袋里有一包纸巾罢了。
“你妈妈是一个出色的警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