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叶川以前害怕阳光,刺眼的光芒直射在身上,会让他觉得自己赤裸的暴露在外,没有半分躲避之处。
他喜欢在没有人也没有光的角落里躲着,浓重的黑暗笼在身上,那些肮脏的痕迹,沉痛的记忆仿佛就会被更深的颜色掩盖住。
再后来,程叶川连唯一藏身的黑夜都开始惧怕起来。他怕自己一闭上眼,就会进入难分真假的噩梦中,更怕自己真的被噩梦拖拽到地狱里,再也醒不过来。
耿桓看着程叶川,总觉得他更瘦了。
虽然以前的程叶川眼中也含着闪躲与防备,却总像只胆小的兔子,偶尔也会试探的抬头看他几眼,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一下。
再与他对视时,耿桓总觉得程叶川眼中有什么东西,正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“你怎么来这么早?”
墙上的指针还未到八点,耿桓半梦半醒间有点迷糊。
他在医院养了一星期,伤口基本没问题了,就是手脚活动起来还有点别扭。他算好了日子提前一晚上给程叶川发微信,说医院的伙食太难吃了,随便给他带点什么东西都行。
程叶川手里拎着一小盒保温桶,默默放在床前,“睡不着,就起来了。”
“你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?”耿桓伸长脖子,鼻子哼哼的深吸几口气。
“现在要吃吗?”
耿桓这才想起来自己蓬头垢面睡了一晚上,虽然他长得天资英俊,但这么折腾几天也有损颜值,“你等我先去刷个牙洗把脸。”
见到程叶川,就算脸上强压着没暴露,心里却激动地不行,都忘了自己是个半残患者,开心的就要往床下蹦。
“草…”
程叶川看到耿桓痛苦的皱起眉头,想上前看看,又不敢离他太近,“你…怎么了?”
“没事,起的太快了。”耿桓从没觉得自己如此丢人,用左手撑着床沿,勉强起了身。
刚走两步,小腿突然一阵抽筋,耿桓心里那句他妈的还没骂完,身子已经半跪着往地下栽。
“诶!”
程叶川惊呼着跑到他身边,准备把他从地上扶起来,手举到半空中却又像想起了什么,僵硬的顿在空气里。
耿桓抬头看了程叶川一眼,直接将手抓了上去。
病服很薄,加上尺码并不合身,最大码穿在耿桓身上,也显得紧紧巴巴。
从他们俩这个角度低头看去,很容易就发现耿桓身上某个部位,隔着一层紧贴的薄布,不自然的凸起一大块。
程叶川起先没什么反应,快扶着耿桓到门口,突然瞧见那一处明显的异物。
耿桓听见耳边传来极其隐忍的一声抽气声,紧接着感觉自己握住的手臂猛地一僵,似乎在很努力的遏制颤抖。
在那一瞬间,他第一次清晰体验到后悔的感觉。
床上有块可拉伸的桌子,耿桓别扭的半弯着腰,低头啃眼前香喷喷的鸡蛋饼。
“这都是你做的?”耿桓盯着桌子上的鸡蛋饼,三明治,还有一碗浓稠的黑米粥问。
“嗯。”
耿桓挑了挑眉,“学习成绩好的人,是不是干什么都行啊。”
“没太大关系。”
耿桓知道程叶川不想理他,纯属没话找话,他满意的啃完最后一口饼,用左手端起铁钢装的紫米粥。
“怎么这么烫?”他刚碰到碗沿,嘶溜一声缩了回来。
程叶川没说话,转身拿了一个勺子放进他手心。
耿桓铲土一般往碗里扒拉。其实程叶川不在的时候,他用右手几个指头,勉强能正常吃饭。但在程叶川面前,他偏偏就想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点,故意用笨拙的左手。
一勺子下去,粥没送到嘴里,一滴不落的顺着脖子往领口里流。
他夸张的叫了一声烫,果不其然看见程叶川紧着脸,立刻从床边抽出纸,起身朝他递过来。
耿桓把不要脸进行到底,他装傻充愣的没有接过来的意思,直接把脖子凑到程叶川面前。
程叶川:“……”
“我还没吃饱,”耿桓用左手举着勺子,佯装委屈的看着程叶川,“还想吃…”
耿桓在一脸满足中,吃完了程叶川亲手喂的一碗粥,幸福到想打个饱嗝。
“咦?今天醒这么早?”
查房的小护士在八点半推门进来,看见满桌子的空饭盒,笑嘻嘻的问道:“你不是从来不吃早饭吗,今天一口气补回来啊。”
耿桓:“……”
出院那天,路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秋衣。
枫叶顺着风悠悠飘散了满街,擦着人们的肩头悄然落下,划破了灰白人行道的寂静。
耿桓坐在回家的车里望向外面的光景,那处回过无数次的冰冷房子中,突然多了一份叫期待的东西。
然而耿桓没想到,再次回到医院时只用了不到半个月。
但这一次,被急救车送进来的人是耿永德。
ε=(′ο`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