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桓低了低头,把没出口的后半句咽回了心里。
他只是想留在有程叶川的地方。
程叶川不知道耿桓在想什么,他看着客厅前方,那是他当时摔倒受伤的位置。现在的膝盖上还留着淡粉色的痕迹,在这种Yin郁的天气下会发痒。
耿桓转身,顺着程叶川的目光望了过去,记忆在那一瞬间回到过去,好像看到了满地的鲜血。
他眼里的酸涩越来越浓烈,沉声自问:“是不是我消失了,你们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好。”
“你爸爸他,他只是身体不太好才会发病…”程叶川缓缓开口,声音很小,很慢,“不是你害的,也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…”
这些话,更像是程叶川在说给自己听。
他曾经被他爸打的无处可躲,只能钻到低矮的桌子下面。他拼命护住自己的头,看着水泥地上满是碎酒瓶渣,身上抹着不知道从哪渗出来的血。
他爸抓不住他,就不依不饶的拿起扫把往里面打,后来等他打累了也骂累了晕在沙发上,程叶川就缩在桌角里躲了一夜。
那些淤紫又狰狞的痕迹烂在身上,疼着疼着就麻木了。只有父亲的嘶吼怒骂,一直钉在了脑海深处:
“你妈妈死了,都是因为你!都是被你害得!”
“你就是个灾星,是个累赘,要不是因为生你!你妈不会直接死在产床上,我们家、一切、我的日子都不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!”
所以他慢慢的抬起双眸,对上耿桓发红的眼眶,温缓的又重复了一遍,“你爸爸的病不是因为你,和你没关系…不要乱想太多…”
耿桓好像知道鼻尖的酸涩太过离谱,刺激到他即将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在眼泪落下之前,他一个大步跨过来,把程叶川狠狠搂进了怀里。
“让我靠一下。”
耿桓把下巴抵在程叶川的肩膀头,眼泪顺着下颌落在程叶川的大衣上,晕开一片shi痕,“就这一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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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程叶川最后一块完全清晰的记忆。
后来的故事还有很长一段,但是画面渐渐开始扭动起来,周围的景象好似被撕成碎片,顺着飞快流逝的隧道划向两边。
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原地,眼前还站着一个模糊的背影。
耳边有什么在吵,嗡鸣声像是老电视里的黑白颗粒,听不真切:
“胃部已经洗干净了,病人原本就有一些胃溃疡,加上太瘦了低血压,没几个小时醒不过来,需要陪护过夜的话去护士那边登记一下。”
医生拿着一叠文档,病人资料那里写着[程叶川,23岁]。
“而且他的胃溃疡正好靠近食管附近的贲门,再不注意,很容易发展成胃穿孔或者胃出血,到时候不是你送医院来洗个胃就能解决的了。”
医生关门前摇了摇头,“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严重的胃病,现在的年轻人,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…”
病房内寂静一片,只有程叶川细不可闻的呼吸声,虚弱的随时可能会消失。
耿桓看向窗外,原本平整Jing致的西服折上了褶皱,领带和领口处也散乱的开着,他习惯性的拿出香烟,摩挲半晌,又收了回去。
“把明天一天的会议都取消。”午夜十一点,耿桓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秘书,“市场部的调研资料还是按时,明晚八点之前准时发到我邮箱里。”
路灯在夜半时分更加绚丽,星星点点连成一条河流,载起各有苦难的车马行人。
几乎是等到路边最后一家商店关门,暗夜席卷了整条街道,满目望去只有无尽的黑沉,耿桓才终于转身,缓缓看向程叶川。
居高临下的望去,程叶川的侧脸有一丝消薄的弧度,脸颊的rou少的可怜,只剩一层干瘦的肌肤贴在骨骼间,苍白到透明。
距离耿桓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,已经过去了四年两个月零八天。
那一年刚过完年,他就接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。国外的大学春季开学,在离江源市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半球。
他走的那天,江源市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。他站在大门口,回头看见程叶川裹着一圈围巾,黑亮的头发上沾着朦胧的雪片。
程叶川向他轻轻挥了挥手,带着他前一个月生日时送给他的手套。
那个时候的耿桓想,他一个人在国外一定会好好努力,证明给耿永德看,让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。
也想给程叶川足够的时间,还给他原本平静又正常的生活,等他们都彻底长大了,等程叶川彻底原谅了他,再去真正面对某些事情。
他当年走的时候,行李是管家收拾好直接给他的。耿桓唯一自己亲手收纳的两件东西,一件是妈妈的项链,另一个,是他偷拍程叶川的照片。
都被他藏进了最隐秘的角落。
后来的这些年耿桓才慢慢明白,一个从没有把他放进心里的人,又如何从他那求得所谓的原谅。
再然后,耿桓想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