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叶川把行李放在了最不碍事的角落,垂眸看着眼前灰色的床单,眼底也染上了灰沉。
耿桓终究是变了很多,单是看着他,根本无从分辨情绪的存在。以前那个充满逼仄戾气,把所有情绪都挂在脸上的少年,仿佛只是和他长了一张相似的脸。
从他把拳头举在空中,却迟迟没有对着自己落下的那刻,程叶川就知道,等着他的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发泄的耿桓。
是一个他无法想象和猜测的人。
客厅传来一阵连续清脆的响动,程叶川从房间探出半个身体,看见耿桓正对着厨房,在案板上切洗着蔬菜。
他张张嘴,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,长久的沉默后,还是说:“我…我来吧…”
“你来?”耿桓没有回头,“等着你来,我四年前就该饿死了。”
程叶川难以自控的皱了下眉头,迅速垂下头,用手指紧紧扣住门框。
他一直僵硬的站在原地,看着耿桓熟络的姿势,耳边是食材入锅的磁响,鼻尖也渐渐传来诱人的香气。
耿桓的背影似乎比从前更Jing壮些,西服里衬还没换,长袖衫内是掩盖不住的肌rou线条。他跟在这个背影后面很多次,此刻却陌生到无法辨识。
“过来端菜,”耿桓从消毒柜中拿出两套餐具,在玻璃长桌上垫了三张隔热垫子,“要吃多少自己盛。”
醋呛土豆丝,rou末茄子,还有一份冒着香油气的水蒸蛋。
程叶川举着筷子,呆愣的看着这几道日常的菜品。
耿桓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进自己碗里,没什么表情,完全咽下去后才开口:“怎么,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?”
“我一路挺过来,既没被饿死也没被整死,现在还一个人好好的活着,是不是让你失望了。”
程叶川的心里像是沉入了一块上锈的铁锭,坠的他说不出话。
“其实我也没想到,我真的能熬过来。”
耿桓一直自顾的说着,突然抬头看向程叶川,双眼死死盯住他,“所以说,我还要谢谢你。”
从前耿桓坐在头等舱里看电影,随手冲上万人民币去打游戏时,没想过在日后的某一天,会为了省一点点钱,挤在拥挤且没有座位的绿皮火车里。
车厢里布满了臭汗味,人们紧贴着彼此的身子,活动一下胳膊都能碰到好几个人。耿桓就找到一个最偏的角落,警惕的守着自己身下一包包的货物,满身疲惫的从起点维持到终点。
那时其实已经算有了些好转,最屈辱的日子是在耿家所有财产冻结后,他被骗子坑走了大伯打来的最后一笔钱,又无法像同样落魄,逃亡在外的耿永明再次开口,就在只有一张床的出租屋里,用一包泡面熬过了两天。
也许就是在那时,耿桓所有的情绪和脾气都被磨成了尘灰。
亲手签下医疗放弃书时,耿桓没有哭。他只是赤红着双眼,在病床前看着父亲的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,直到显示屏幕上的图案变成一条直线,无论他怎么嘶吼,那个一直骂他的人却再无半分反应。
后来是耿家原来的老佣人们,攒着凑了一笔钱送过来,让耿桓最后有能力给耿永德的骨灰找一处安置的地方。
那是耿桓第一次哭,也是唯一一次哭。
耿桓不敢把自己困在房间里,他怕在只有呼吸的封闭密室中,下一秒Jing神就会走向崩溃。
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,去阳光最刺眼的中心站着,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群。商场林立,人流穿梭,那些所谓的名牌,华丽的衣着顷刻间都化成了一堆破布,包裹在各不相同的皮囊外。
耿桓低头看着自己,还是从医院走出那天穿出来的衣服,脏了,有些难闻。他想,如果要去自杀的话,他希望死之前能穿一套崭新的衣服,那是人最后的尊严。
所以那天以后,耿桓不声不响,拿着最后一点钱去了广州,靠着最初在市场的摸爬滚打,一点点赚来了现在的外贸服装公司。
他放下面子和大妈扯皮,油嘴滑舌的应对着各种小活计,累了一天就找个空地潦草吃完盒饭,那些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酸的回忆里,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耿桓挺下去。
他要找到程叶川。
找到那个毫不留情抛下他消失的人。
“说实话,”耿桓收回目光,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余渍,“看到你的第一眼,我真以为我会控制不住的直接把你掐死在仓库。”
他语气淡淡的,嘴角上扬了一瞬间,却并非在笑,喃喃道:“原来我真的变了这么多。”
第46章 逃离
米饭入嘴如同嚼蜡,一碗饭从热气吃到冰凉,程叶川只勉强咽下去一小半。
一片冷寂中,手机声倏的响起。
耿桓看了眼屏幕上的[陈年],放在耳边,“陈总,没记错的话我已经通知过,今天的会议报告全部取消了。私人时间,给你三分钟把事情说完。”
“大哥!!”屋里很静,隔着话筒也能听见另一端的声音,“你以为我想吗!像你